中国经济观察
中国经济为何加速下滑
工业增加值减速是外需和内需同步向下调整的结果,也与工业生产结构的不平衡直接相关。尽管政府刺激经济的计划或许会对12 月的部分统计数据有所帮助,但整个经济下滑有可能持续到明年上半年,后续走势取决于“4 万亿”刺激经济计划实施的效果
今年9 月以来,中国经济基本面急剧恶化,主要指标增长下滑速度快、幅度大。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已经从今年6 月的16%跌去了几乎一半,减至10 月的8.2%,这一增幅较9 月的11.4%低了3.2 个百分点,剔除每年1、2 月由于季节性因素影响造成的波动之外,是2002 年以来首次出现个位数的增长,已经跌至亚洲金融危机后形成的底部,预计这一增长速度在11 月还会继续下滑,有可能跌破1999 年10 月7%的最低点。由于中国仍然采用生产法计算GDP,工业增加值的急跌或许意味着四季度经济增长也会同步减速。
那么,中国经济为什么会突然失速?工业增加值减速在很大程度上表明,企业对市场和经济的前景信心不足,其中主要来自需求面的大幅度恶化。
首先,在供给增速滑落的同时,价格指数亦同比大幅下行,表明需求下降快于供给下降。11 月,PPI 同比上涨2.0%,较10 月下滑4.6 个百分点,已经接近2004 年以来的最低水平,仅次于2006 年4 月的1.9%。同时,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CPI)同比上涨2.4%,涨幅较10 月回落1.6 个百分点,创最近21 个月新低。特别是,非食品价格涨幅也出现了快速回落,11 月仅上涨0.6%,较上月下降了1 个百分点。
其次,在需求层面,外需不足是导致需求下降的最直接的原因。11 月,以美元计价的出口同比增长-2.2%,在10 月19.2%增幅的基础上跳水21.4 个百分点,比去年11月下降了25 个百分点,是2002 年2 月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进口同比增长从10 月的15.6%滑落到了11 月的-17.9%,同比下降幅度超过2002 年2 月的-12.7%。
1990 年以来,中国工业生产增长的主要动力在内需与外需之间转换,外需不足制约了工业供给的增长。在中国工业增加值的增长在1997 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前主要由国内需求拉动,最终商品和服务价格的市场化,刺激了供给的迅速增加,使得中国在不到10 年的时间里基本消除了短缺经济。在亚洲金融危机中,由于外需的突然变化,中国出现了建国以来首次的过剩经济,但随着中国加入WTO,外需成了拉动工业增加值上升的新动力,工业增加值名义值(据PPI 调整)的平均增幅从2001 年之前的10%左右,这之后一直稳定保持在15%以上(图一)。
然而,最近出口增长的急跌又一次构成了工业增长的瓶颈,导致出口增长下滑的因素主要有两个:一是人民币升值,其目的主要是为了平衡贸易,使得人民币计价的出口增长从2007 年开始稳步下降;二是平衡贸易的努力突遭外部经济放慢的拖累,出现了叠加效应,以人民币计价的出口增长从2007 年的平均20%左右,跌至今年10 月前的10%左右,但到了11 月更出现了9.7%的负增长,也是亚洲金融危机以来罕见的。
第三,内需放慢与外需的叠加效应也非常明显,这是中国经济调整与外部经济调整重合的结果。从表面来看,房地产市场面临调整,汽车消费不振,是构成内需放慢的主要原因。从社会消费品零售额来看,汽车类消费品增长从10 月的19.6%降为11月的7.7%;建筑及装潢材料类,从同比-14.8%进一步减速至-32.6%。
从工业结构来看,内外需对工业增加值的影响也非常明显。按照我们计算的以人民币计价的轻重工业出口值的结构,大约70%的出口产品为重工业。在到目前为止的出口放慢中,重工业产品出口仍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增长,2006 年和2007 年其出口增幅分别为18.4%和15%,今年1 月-10 月的同比增幅为14.1%,而同期轻工业产品出口增幅分别为26.1%、22.1%和1.4%。这表明,在中国出口产品中,劳动力相对密集的轻工产品遭遇的出口寒流远大于重工业行业。
在工业增加值的结构中,重工业增加值的放慢速度却超过了轻工业。今年1 月-10月,按照简单平均计算的重工业同比增幅为15.3%,比2007 年18.4%低了3.1 个百分点;而今年同期轻工业增加值增幅为12.7%,比去年低2 个百分点。尤其重要的是,重工业增加值的增速从9 月的11.5%大幅滑落至10 月的7.3%,减速步伐明显快于轻工业,后者从11.2%降至10.3%。重工业月同比涨幅低于轻工业3 个百分点,这在1998年8 月有该两项统计数字以来是第一次。
第四、工业增加值的大幅度放慢的另外一个可能性是企业消化库存的结果。PPI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超过3%,并到今年8 月达到10.1%的峰值,在这一期间,下游企业为了避免未来投入品价格进一步上涨的风险,大量购入了主要的原材料和中间投入品,而上游企业为了从涨价中获得更多的好处,出现了“惜售”,囤积了很多产品。当PPI开始下行的时候,企业开始快速出清或消化库存,同时减少生产,带动了PPI 和工业增加值的下滑。从变化趋势来看,PPI 的峰值滞后于工业增加值峰值数月。
第五、去年下半年开始的货币政策从紧提前为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瘦身,减少了对上游产品的需求,但对大型企业或国有企业投资的影响相对较小,这一反差或许也拉大了重工业供给与需求之间的差距,导致重工业增加值的快速回落。从城镇固定资产投资来看,今年1 月-10 月投资同比增长27.2%,比去年同期的增幅仅略快0.3 个百分点,但其中今年国有和国有控股企业增长21.3%,比去年同期增幅加快了4.7 个百分点。国有企业主要集中在上游企业,其投资增长带来的产能增加遇到了下游需求不足的困难,不得不大幅压减产能。
去年下半年开始的紧缩货币政策,新劳动法的实施,和工业生产成本的上升增加了中小型出口企业很大的资金和财务压力,似乎加剧了工业增加值的减速。但是,正是由于一些企业在今年上半年就开始歇业或倒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调整是健康的,否则,下游企业下半年面临的调整可能将更加激烈。另外,在工业生产中,非国有企业比重的增加也是工业生产快速调整的原因之一,这些企业对市场和经济前景的不确定性更加敏感,调整的步伐也快于国有企业。
第六、其他一些临时性因素如冰雪灾害、汶川地震和北京奥运会,也对工业生产的调整产生了持续性的影响,可以部分解释地区间工业增加值增长速度之间的差异。与去年相比,今年各地区发展不平衡十分明显,10 月工业增加值增速最慢的前五个地区是西藏、山西、北京、海南和浙江,分别为-11.7%、-9.9%、-7.6%、-0.1%和2.2%,远低于同月全国8.2%的水平(图二)。西藏自治区的工业增长主要受奥运会前的风波,以及旅游和矿产资源不景气的影响;山西省受煤炭等资源类产品需求下降的影响较大;北京市或许与奥运会和与之相关的产业结构调整的影响;海南省可能与旅游业有关,而浙江省更直接地为外需疲弱所累。
受政府刺激经济计划的影响,或许12 月份的部分统计数据会比11 月略有好转,但更深的调整可能会出现在明年上半年,特别是第一季度。从刺激经济的效果来看,如果未来“4 万亿”的方案能够从产业链较长的行业的末端启动,对稳定全局经济增长有较大的帮助,否则,过多地注重基础设施和上游行业的刺激,不但会增加新的产能过剩的压力,也可能会出现“上游热、下游冷”的不平衡局面。从这个角度来看,保障性住房建设,通过提高粮价和减税的方式直接鼓励消费,特别是从开放服务业市场的角度满足多样化的消费需求,既符合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又能够收到事倍功半的效果。
摘自《财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