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观察
中国银监会首席咨询顾问和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 沈联涛
危机的沟通之道
金融危机本质上是一个失败的故事,其失败的原因是不知道如何阻止和应对危机。
因此,这也是沟通的失败,即不知道如何讲述故事,使人们能有效沟通,明白要做的事情。
语言学教授罗伯特?卡普兰首先提出,不同种族讲述故事的方式有很大差异。这里重要的不是故事本身,而是讲述故事的顺序。
例如,他发现盎格鲁-撒克逊人会以直线的方式叙述故事,从开头一直到结尾。中国人则喜欢绕圈子,直到结尾才告诉最后结局。犹太人讲故事时,通常会在得出结论前,在不同场景间曲折迂回。
对于理解不同群体如何思考和相互沟通,卡普兰的故事理论提供了新的视角,但同时也引起了争论。盎格鲁-撒克逊人说话真那么直接吗?
澳大利亚人可能很直接,当你犯错时,他会直接指出你的错误。一个美国人可能也会这么做,但是会礼貌很多。而根据我在英国的多年经历,当一个英国人夸奖你时,很有可能是批评。反过来,当他看起来在轻蔑你时,却是把你当朋友。他是表示友好还是轻蔑,这也取决于沟通的环境。误会就是由于不同人的沟通方式不一样而导致的。
信息的效果取决于信息是如何传递的。传达坏消息是最有挑战的沟通方式。大多数老板都会给汇报坏消息的人以脸色看,所以没人愿意第一个把坏消息告诉老板。但是作为一个好领导,他需要听到坏消息。只愿意听好消息的领导是生活在幻想中,他迟早会从幻想回到现实。
但是如何传达坏消息是一种艺术。我最喜欢的法家思想家韩非子,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会讲故事的哲学家。很多流传的民间故事都来自于他的著作。他虽然口吃,不善言辞,但是很有写作才华,他的文章精辟地阐述了他的思想。
韩非子最有思想的两篇文章是《难言》和《说难》。其中,韩非子阐述了他的人际哲学——说什么,如何说,何时说。
跟领导说话的难处在于,不是你想说什么,而是他愿意听什么。这也取决于你如何包装你的信息。如果你只泛泛而谈,并都说成好消息,他会认为是谄媚。如果你过于直言,全是陈述事实,他可能怀疑你有自己的动机。韩非子认为,明白上级或听众真正想知道什么很重要。
因此,如果你在讲述时没人愿意听,那么你的信息就不会有效果,你的处境也就比较危险。这正是那些预警了当前金融危机的经济学者所存在的问题。
大多数有建树的经济学家都没有发现危机的迹象,他们都以别人也没有提前看到危机为自己辩解。这显然不是事实。真正的事实是,绝大部分经济学家忽略了警示的征兆。然而,在危机发生后,他们声称,某些突发事件使他们误读了警示征兆。专家的共识从来不会错,否则他们就不是专家了。
现代心理学家称这个现象为“认知失调”。有位心理学家研究了一个著名的例子:一个宗教团体声称世界会在某一天灭亡,到时所有人必须到一座山上,那里会有宇宙飞船来拯救他们。当然,到了那一天,世界没有灭亡,宇宙飞船也没有来,但宗教人士说,这是因为上帝听到他们的祈祷,所以推迟了世界末日的到来。
世界现在如此复杂,我们拥有爆炸式的信息量,以致我们不知道应做什么。所以我们应该听听那些被公认为聪明人的建议。
因此,我们更有可能相信一个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而不是本地的经济学教授,即使后者更了解本国的情况。
世界联系得越紧密,东方和西方的相互理解就越重要。在一个寻求迅速解决问题的时代,西方国家很可能形成思维定势,企图以简单的方法解决复杂的问题,例如通过汇率问题解决全球失衡。
诺贝尔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时报》上写专栏,很有影响力,他认为中国操纵汇率以促进出口。
他的分析不理性,结论也不合理。当年日元重估币值,并未引发日本出口的减少。而且,中国的大多数出口都是由跨国公司在中国制造、再卖到西方市场的产品,出口的很大一部分收入是由跨国公司赚取的。
对于复杂问题,没有简单的解决途径。汇率问题的产生是由于主要贸易伙伴在沟通上的失败。我们需要更好地讲述各自的故事,并相互理解,以获得更稳定的世界。
摘自:《财经网》